采安仲裁 | 俄罗斯反外国制裁规定在仲裁司法审查中的适用

2021年6月10日，第十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二十九次会议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外国制裁法》，该法自公布之日起施行。俄罗斯反外国制裁规定制定更早，对仲裁司法审查案件的审理产生了重大影响。本文梳俄罗斯法院相关司法实践，以作为我国类似案件的参考和借鉴。

一、俄罗斯实体受外国制裁，可以俄罗斯司法管辖取代国际仲裁条款

2020年2月10日在A40-149566/2019号案件中，莫斯科第九上诉商业法院维持了下级法院判决，即由于美国的制裁，允许用俄罗斯法院管辖条款取代ICC仲裁条款。本案中，美国公司Neighbours Drilling International Limited (NDIL)未向俄罗斯公司Instar Logistics (IL)支付仓储服务费用，双方协议中约定有ICC仲裁条款。若干年后，IL被列入美国制裁名单，禁止任何对其有利的银行交易。随后，IL请求NDIL支付其未偿债务，并提出将双方争议提交俄罗斯法院管辖。NDIL没有回应。随后，IL向俄罗斯法院申请，根据《俄罗斯民法典》第451条情势变更的规定，将国际商会条款替换为俄罗斯法院管辖条款。一审法院批准了该申请，认为由于美国的制裁，国际商会条款是不可执行的。特别是，法院指出，裁决NDIL败诉的仲裁裁决在任何国家都是不可执行的，除了俄罗斯。法院还认为，制裁阻止了通过美国代理银行账户进行有利于IL的任何银行交易。此外，由于仓储服务合同是在俄罗斯履行的，因此必须根据俄罗斯的程序规则解决争议（《俄罗斯商事诉讼法》第36(4)条）。因此，法院认为，世界上唯一能让IL有效保护其权利的地方，就是俄罗斯。如果不批准申请，将使NDIL处于有利地位，使IL承担所有损失，而没有任何有效的补救措施。

二、俄罗斯法院对受制裁俄罗斯实体的纠纷享有排他管辖权

2020年6月8日，俄罗斯总统普京签署了一项联邦法律，赋予俄罗斯商业法院对涉及受制裁的俄罗斯实体的争议排他性管辖权。该联邦法律全称为 《关于修订俄罗斯联邦商事诉讼法以保护个人和法律实体在外国、国家联合和（或）联盟以及外国或国家联合和（或）联盟的国家（国家间）组织实施的限制性措施中的权利的法律》（ Amendments to Commercial Procedure Code of the Russian Federation in Order to Protect the Rights of Individuals and Legal Entities in Connection with Restrictive Measures Imposed by a Foreign State, State Association and (or) Union and (or) State (Interstate) Institution of a Foreign State or State Association and (or) Union"。根据该法，俄罗斯法院对涉及受制裁的俄罗斯实体的争议有排他管辖权，即使争端解决方式另有规定，如果该协议因制裁而无法执行，例如约定的仲裁机构因制裁而无法管理一个案件，则可依照新法由俄罗斯法院排他管辖。该法同时规定，如果被制裁实体在诉讼过程中不反对外国法院或仲裁庭的管辖权，关于俄罗斯法院排他管辖的规定不妨碍在俄罗斯执行判决或裁决。此外，该法还规定，如果各方之间没有争端解决协议，也没有规范相关问题的国际条约，俄罗斯法院对涉及受制裁实体的纠纷拥有排他管辖权。该法还规定了针对受制裁实体的境外程序的禁诉令机制，包括对不遵守任何此类禁令的外国当事人的处罚，该法于2020年6月8日生效。

在А56-57238/2020案中，圣彼得堡市和列宁格勒州商业法院认定，由于美国和乌克兰对申请人实施制裁，使申请人无法支付仲裁费，因此约定斯德哥尔摩商会仲裁院的仲裁条款无法执行，圣彼得堡市和列宁格勒州商业法院进而对案件实体问题进行了审理。

在第А60-62910/2018号案件中，斯维尔德洛夫斯基地区商业法院则采取更为谨慎的做法，未依照上述法律认定案涉仲裁协议不可执行。该案中，俄罗斯买方主张由于欧盟和美国对买卖合同中俄罗斯买方实施制裁，约定的斯德哥尔摩商会仲裁协议无法履行。波兰卖方因买方未付款而向斯德哥尔摩商会仲裁院提出索赔。法院不同意仲裁协议因反制裁立法而无法执行的说法。法院认为，争议合同是一份简单的电车车厢销售协议，并不涉及欧盟制裁所限制的合同类型。法院还分析了谁在斯德哥尔摩商会仲裁中代表买方，并发现该买方在仲裁程序中的代表权没有受到限制，因为他能够同时雇用俄罗斯和波兰的代表和专家。法院考虑到斯德哥尔摩商会确认买方向斯德哥尔摩商会支付仲裁费未受影响。此外，有证据表明，买方甚至设法将付款转给了卖方。法院不同意在这个问题上有必要考虑美国的制裁，因为它们在仲裁地（斯德哥尔摩）或欧盟都没有任何效力。最后，法院认为，制裁并不影响当事人代表前往仲裁地的能力，而且在任何情况下，仲裁都可以在网上进行。

三、受制裁俄罗斯实体可申请禁诉令

根据2020年6月8日《关于修订俄罗斯联邦商事诉讼法以保护个人和法律实体在外国、国家联合和（或）联盟以及外国或国家联合和（或）联盟的国家（国家间）组织实施的限制性措施中的权利的法律》，受制裁的俄罗斯实体可申请俄罗斯法院就境外诉讼或仲裁程序做出禁诉令。

2021年5月28日，俄罗斯最高法院在А60-36897/2020 案中，维持下级法院的决定，拒绝作出禁诉令。该案中，俄罗斯公司Uraltransmash 对波兰公司PESA申请了禁诉令，该公司已根据斯德哥尔摩商会仲裁规则开始申请仲裁。Uraltransmash公司根据《商事诉讼法》第248.1和248.2条申请针对斯德哥尔摩商会仲裁程序的禁诉令。Uraltransmash公司声称，由于Uraltransmash公司受到美国和欧盟的制裁，无法支付SCC的费用和聘请当地律师，并被剥夺了司法保护的权利，因此，俄罗斯商业法院对该纠纷有权排他管辖，并应对SCC程序作出禁诉令。俄罗斯最高法院在内的各级法院均拒绝作出禁诉令，认为本案不存在拒绝司法的问题，因为Uraltransmash积极参加了两年的SCC程序，且任命了一名仲裁员，同时提交了文件并聘请了当地律师。对Uraltransmash的制裁并不妨碍其履行对PESA的义务。据此，不准许其关于禁诉令的申请。

结语

总体而言，虽然俄罗斯的反外国制裁立法比中国相关立法更为激进，一定意义上影响营商环境，但俄罗斯法院在审理案件中并未表现出极端保护主义的立场，而是尽可能实事求是，有理有据进行个案审查，这也是我国未来处理类似案件所可借鉴的。

叶万和

采安管理合伙人

叶万和律师，采安管理合伙人，拥有英国皇家特许测量师（MRICS）、国家一级注册建造师、建筑经济师执业资格；中国对外承包商会行业培训专家，国家发改委“PPP法”草案小组核心成员，国家发改委PPP专家库入库专家，中国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仲裁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