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8日，2023年普利兹克奖授予了英国建筑师大卫·奇普菲尔德；3月13日，第95届奥斯卡奖揭晓，华裔影星杨紫琼获得最佳女主角，她主演的《瞬息全宇宙》也加冕最佳影片，杨紫琼也是首位获得奥斯卡最佳女主角的第一位亚裔/华裔人士。

将这两个奖项放在一起讨论，是因为我发现，在中文互联网中，对两个奖项的结果的讨论出现了几乎一样的归因：政治正确。这也是普奖和奥斯卡奖这些年被诟病的一个主要方向。

什么是政治正确？维基百科上的解释是多指“在言辞、行为、政策中出于顾忌意识形态、价值观和舆论压力而优先照顾某些观念的自我审查意识，通常表示过分避免对社会某些群体造成冒犯”。

当然在中文互联网里，政治正确有更多的含义，并通常与“白左”划等号。美国的FOX电视台将之总结为：有偏见的精英主义者，忽略社会现实，常年使用双重标准；他们只关心移民、少数族裔、LGBT和环保问题，而对真实世界中的真实问题无知无觉，他们沉迷于政治正确，甚至到了为多元文化主义而容忍落后伊斯兰价值观的程度。可怜世上的其他人，认为自己是救世主，政治正确是一场将毁灭西方的流行性精神病。

就在刚刚，2023年奥斯卡奖出炉，也有大批观众认为“瞬息全宇宙这部片得奖大概率是因为政治正确和众多Buff加身而已，没必要过分解读”。

普奖每年的结果出炉后，我总能从中文互联网里看到相似的结论：2022年给弗朗西斯·凯雷是为了照顾黑人；2021年给Lacaton&Vassal是表彰他们“所谓的公民建筑”；2020年给伊冯·法雷尔与谢莉·麦克纳马拉是因为她们的女性身份；2013、2014、2013年的阿拉维纳、坂茂、伊东丰雄的获奖是因为他们在人道主义建筑上的“表演”符合“白左”的政治正确；2015年弗雷·奥托、2018年巴克里希纳·多西和2019年矶崎新的获奖更是被人诟病普奖已经成为“终身成就奖”；而2012年王澍的得奖更是因为评委们“狭隘”的地域主义政治正确，十多年前王澍获奖的消息传出时，中文互联网上甚至有人要求普奖评委会收回这个奖项。

到了2023年，他们认为奇普菲尔德的获奖是因为“上次给了个同情社会的黑人，这次总该可以回归建制派老白男了吧”，是欧美精英们为了照顾近年来被冷落的所谓“欧美建制派”，奇普菲尔德拿奖“透支这个奖项的影响力了，没有起到引领建筑发展的方向的作用”，并认为奇普菲尔德是“最没有网红打卡价值的获奖者”。还有人认为抛开政治正确，奇普菲尔德的建筑就是一套“纳粹美学”。

总而言之，无论是杨紫琼还是奇普菲尔德，他们的拿奖都不是因为表演和设计能力，而是政治正确在背后作祟。

从辩论的角度看，“政治正确”简直就是个万能的锅，啥都可以往里面装。而判断“政治正确”的标准，取决于当下、当地的意识形态以及价值观，在不同时期、不同地域、不同群体的理解不尽相同，甚至完全相反。2021年时，因为讨论Lacaton&Vassal建筑中的社会关怀问题，我就被扣上了“精英主义”的帽子，百口莫辩。

这让我想起了几年前知乎上一段关于“装逼”的讨论。一位我很尊敬的影评人对这个带有明显贬义的词有过这样一段表诉：

我讨厌「装逼」这个词，它用犬儒、虚无的态度来消解一个人向美好事物靠拢的努力。一个人不论出于什么目的去接近好的文学、电影、音乐，当然也可以包括冶金、电路、力学，总是希望自己变得更好，或看上去更好，也许最后他失败了，但都不应该用「装逼」来嘲笑。对「装逼」的恐惧显然在阻止很多人尝试变得更好。

——知乎magasa

magasa的这段表述其实可以同样用来形容当下用来形容建筑师的“政治正确”话语，我将其稍微改写：

我讨厌用“政治正确”这个词来形容建筑师，它用消极、对抗的态度来消解一个建筑师或社会群体向多元主义、少数群体关怀、社会责任、专业坚守靠拢的努力。一个建筑师不论出于什么目的去做公民建筑、宅后重建尝试，去关心人道主义，总是希望世界变得更好，或者看起来更好，也许最后他失败了，都不应该用政治正确来嘲笑。狭隘的“建筑原教旨主义”正在让这个学科和专业越来越封闭，艺术性和建造技法的创新并不是建筑发展的唯一方向，对政治正确的恐惧显然在阻止很多建筑师尝试让世界变得更好。

这届普奖是建筑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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