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胜于增长：打造“近悦远来”的大城市主城区

来参加“精彩梁溪”建设专家研讨会之前，我分别问了上海几个中心城区发改委科长三个问题：第一，当前你们区领导最关切的什么？第二，你们实现“稳增长”目标难吗？第三，今年以来有没有什么惊喜的变化？

答案基本上都是一样的：第一，最关切的都是如何培育新产业、寻找增长点；第二，实现“稳增长”目标很难，提升公共服务尤其是民生服务压力比较大。以上两个问题，我想这也是梁溪区目前遇到的问题。

第三，招商引资有一些可喜的变化，新产业、新业态包括高新技术产业正在加快集聚。在科技回归都市的趋势下，中心城区在发展科技创新和新兴产业上，迎来新的机遇，一些互联网头部企业、高成长性创新企业纷纷选择落户。

在谈论“精彩城区”之前，我们先看看大城市主城区都遇到了什么问题，也是第一个问题：主城区怎么了？我觉得问题可以分为3类。

第一类是产业增长动力的问题。从城市发展史来看，基本上都是“摊大饼式”的扩展，虽然我们一直诟病这种模式，但这是目前为止全球多数大城市的发展经验。

只有一个很著名的大城市不是“摊大饼式”发展，而是先规划得非常大气、漂亮，再进行整体开发建设，这个地方是巴西的首都巴西利亚。现在我们知道，它看似严整、恢弘、大气，但缺乏尺度感、亲近感，导致人口导入、功能配置和产业集聚都不如预期，在全球争议也很大。

为什么“摊大饼”模式会成为一种共同的选择？因为这是最经济的做法。一个区块发展好了、赚钱了才往外扩，而越往外扩，土地空间资源越大，它的产权就越简单，所以我们看到城区的边界不断地拓展，饼越做越大，但很少有在成熟区域、旧城区花费进行大规模更新、重新开发的。

实际上不止梁溪区，华略智库服务过的天津河西区、宁波海曙区、南通崇川区，以及上海的多数中心城区，都共同感受到增长的压力，而且压力是非常大的。

因为至少到目前为止，在我们的政绩考核中，或者公众对主政者的评价中，经济增长一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必考项。任何一个主官在任期都不希望自己的辖区增长慢了或不增长了，否则对上级对公众都难以交代。所以，如何寻找、植入或培育增长动能，绝对是地方政府尤其是主城区非常关注的大问题。

第二类是公共服务的品质问题。现代人对公共服务的空间品质、审美取向，跟规划建设时候的评价和需求体系完全不一样。

我举个简单例子，我们30年前能预料到今天的道路上有那么多车么？我们能想象如今的停车场是这个样子的吗？当时设计的没有问题，30年前可能整个梁溪区车都没几辆，但现在到处都是车，市民对居住空间、公共活动空间的需求也更大了，这无形中带来空间拓展和优化的需求。

而主城区每一次的空间拓展优化，都会碰上产权的问题，开发、改造的成本非常大，开发商一般不会碰，宁愿到离市中心更远的地方盖房子、建商场。这可能也是接下来几十年，中国城市更新遇到的最现实的问题：成本和收益的预期平衡机制怎么设计？

第三类是作为主城的品牌问题。我们都知道，所有的城区其实都先是作为商贸区和工业区存在的。随着城区的发展，聚集的人多了之后，人就会跟产业争地，这最后一定是产业（尤其是制造业）让出去，搬到郊区或者周边城市。所以城区的制造业份额慢慢缩小，甚至直到无足轻重。

但制造业在税收、就业上占比是非常大的一块。制造业出去之后就只剩下服务业。而服务业有个特征，它税收也不低，但是容易受经济波动的影响。我举个例子，比如说你这个城区是一个教育培训的集聚区，“双减”政策一出来之后，可能一夜之间归零，进而影响租赁和商务服务业发展。

而早在3年前，受影响的是互联网金融，即P2P。其实上海早就感觉互联网金融产业存在隐患，对其支持也是很谨慎的，相对于某些大城市，但影响依然非常大。为什么？因为上海是国际金融中心，从业人员很多、金融业业态丰富。所以P2P在全国野蛮生长，自然也包括上海，而且还有蛮多楼宇中的各种互联网金融企业和打着财富管理名号的贷款机构。

我记得2019年华略智库因为扩大经营而寻找新场地的时候，我们发现10个空置的楼层隔间，至少有2-3个之前是P2P公司出租的。在国家严管的一段时间，P2P影响最大的几个城市，深圳、杭州、上海都存在楼宇空置率增多的问题。

但制造业它具有一定的相对稳定性，不管是对就业，还是对税收。一个城区、一个城市的制造业空心化，跟一个国家产业的空心化是一样道理的，一旦空心化趋势形成，就很难逆转。老百姓的就业难以解决，可持续发展就成问题。

比如中心城区的突出问题，中心城区的原住民尤其是中年劳动力只能从事低端的生活性服务业，高端的生产性服务业主要是全国各地的优秀青年人才来从事，而且客观上对生活空间、活动空间造成一定的拥挤。这是个问题，产业结构变化之后，增长动能下降，公共服务也跟不上，所以老百姓幸福感也下降了。

中心城区老百姓可能就会觉得，你外地人来了之后挤占了我的就业，挤占我的地方，然后我工资收入不高，还是住几十平米的小地方，这种客观上的矛盾在哪里都会有，包括发达国家本土居民与外来移民的关系。怎么去弥合和解决这些问题或认知，是需要提前思考和谋划的。

第二个问题：什么叫“精彩城区”？什么样才叫精彩？这个精彩要给谁？

我的理解是，“精彩城区”其实就是营造“近悦远来”的环境，让常年住在这里的人舒服，让外面的人慕名而来。即“近者悦之、远者来之”。

我们先分析“近悦”。大多数本地居民的幸福感、获得感和认同感，就是“近悦”。我们评价一个地方是不是宜居宜业，一定是首先获得本地人的认可。我觉得最主要的是三个方面：子女教育、医疗卫生和交通出行。

最受关注是的教育，因为中国人向来对子女教育十分重视。师资资源能不能做到优质均衡，还是家长们都被学区房压得厉害，课外辅导培训内卷严重？一句话：在同一个区域内给定的公共资源，是不是得到公平、透明、可预期的分配。

另外，对比周边的区域（或大城市），我们的教育资源是不是相差很大，以至于大家都把孩子送到大城市去，本地学校主要不是本地籍学生，而是外来务工人员？

如果教育资源与周边相比有明显的梯度差，我们需要导入更好的教育资源，不管是全国品牌学校的分校，还是国际学校，这对于提升一个地区的整体教育水平甚至人才导入都是很有帮助的。

还有就是医疗卫生服务。要更便宜、更方便、更快捷、更可靠。这是群众的核心关切之二。

最近我们都看到一个热搜，国家医保局跟医药公司“灵魂砍价”，在面对医药公司挤牙膏式的降价，谈判代表觉得他们缺乏诚意，价格还是太高。并说出“任何一个微小的群体都不应该被放弃”的至理至情之言，触动了大众的神经，引起广泛共鸣。比如说白血病，虽然得病的是极少数人，但一个家庭一旦有人得病，那就是倾家荡产。怎么去保护这些微小群体对生命和价值的渴望，也是决策者需要考虑的。

第三是交通，包括通行难和停车难的问题，打造立体型停车设施、全天候智慧化停车管理、老旧小区潮汐停车服务等等，都是解决交通出行和停车问题的选项，但也难说能根本解决。包括社区养老、小区整洁安全等，以及公共活动空间的问题，都需要极大的精细化工作去一一解决。

因为我们在30、40年前修道路、建社区的时候，没有预料到今天的车流量那么大，也不会考虑现在有那么多的公共服务需求。如果说现在连个跳广场舞的地方都没有，老百姓会觉得这是个大问题的，老旧小区停车就不说了，在哪儿都是难题。

以上这些都是“近悦”的问题，当地居民就关心这些，把这些问题处理好之后，可能他们就觉得这就是他们要的精彩了。

再谈谈“远来”的问题。就是让外面的人愿意来这个地方休闲旅游消费或从事商务商业活动。

“远来”的第一个吸引因素是文旅IP。我们为什么来到梁溪这个地方？首先这个地方一定是有一些独特的IP，这个一般体现在文旅领域。比方说古运河IP，我觉得无锡古运河景是最美的之一。此外还有古镇、古寺、古街。

一个地方名声在外，一定是有一些IP是独有的。当然这个IP可能是原来就有的，几千年前老祖宗留下来的，也可能是你无中生有做出来的。例如大唐不夜城，大唐以后根本就没有大唐不夜城了，这是创作者想象的古代大唐盛世，重新造了一个大家可以联系历史、可亲近和体验的不夜城，这就是一个新的IP。

“远来”的第二个吸引因素是商务商贸。我要来你这个地方才能享受到高端水平的商务商业。比方说全国全球很多重要的会展会议都放在上海，为什么？因为上海的酒店档次高、服务好，上海的会展会务服务好。这就是商业服务。

而商贸是伴随着城区发展起来的，是繁华的底色。任何一个中心城区，如果失去高端、优质、体验感强的商贸业集群，就是失去了最本底的东西。商贸涉及到本地人的购物需求，也涉及到外地人的购物需求，是吸引人气人流的根本。现在还可以结合首店经济、首发经济、国潮品牌等。

受互联网电商包括直播的影响，以及新城区、郊区商场的分流效应，市中心的商贸活跃度在下降，业态、服务、配套都在老化固化，这也是很多城市中心城区的现状，但不能任由这样下去，相反要结合文化+体验+科技，留住高端、奢侈、时尚、新潮的商贸业态。消费者都愿意来这个地方享受“吃住行游购娱”，活力中心的地位才能保住。

上海的中心城区都在聚焦如何定位和打造国际消费中心城市的承载区。城区一定要有年轻人喜欢消费的业态，可能是看得见的商品，也可能是看不见的服务。

“远来”的第三个吸引因素是活力中心。这个地方有固定的功能型的、规模型的活动、论坛和展会。每一年都会吸引人来，比方说每年的广州广交会，每年的深圳高交会，每年的北京服贸会以及现在的进博会。这些其实已经是城市活力品牌的代名词。我们可不可以搞一个长三角或者说江南创意文化展销会、国潮品牌发布会，吸引特定的青年团体每年都来？

比方说，假设我是cosplay爱好者，我愿意每年来这个地方，穿着唐装或其他什么服装在这里游走和感受，与著名设计师一起来设计、体验这些原创新潮的作品。假设我是科幻爱好者，我可以来到这个地方感受著名的科幻场景，并与自己喜欢的作家或爱好者们近距离交流分享。

所以，一定要有一些大众IP等，让人想起某种艺术、文化、体验，就想到必须来这个地方。

“远来”的第四个吸引因素是这个地方的生活方式。不管是“来了就不想走”的小镇乌镇，还是“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成都，都是给人一种特别的生活场景。

我们知道，无锡这些年在文旅方面给外人最大的印象是拈花湾和灵山大佛。其实江南文化到处都是一样，为什么这两个地方那么受欢迎？其实这跟乌镇是一样道理的：呈现一种新的但又似曾相识的生活方式。

乌镇分为东栅和西栅，东栅跟所有古镇保留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但西栅是旧瓶装新酒。所谓旧瓶是从长三角很多地方找来一些古建材，然后按照现代人的空间审美和居住功能需求来建造新的古镇。

你来到乌镇，感觉既便捷又熟悉，既古典又方便，这就是西栅跟东栅、跟别的古镇不一样之处，这是一种稀缺的生活场景，所以它会火。后来乌镇还有世界互联网大会永久性落户的加持。我们的拈花湾也是一样的，创造出一种禅意的生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