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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在爪哇海这边

开篇之前,我先来首“定场诗”:

只因揽胜探奇,不顾山遥水远。

知音说与知音听,不是知音不与谈。

引子:雅加达中餐馆为何越来越多?

话说那天中午,约老友文喜闲逛,顺便去巴刹买点小菜。

行至雅京北区穆阿拉卡朗(Muara Karang)大街,忽听一阵锣鼓喧天,趋步上前,只见一座高大建筑门口,正在舞龙舞狮。台阶两旁,花团锦簇,大厅内外,人头攒动,笑逐颜开,好不热闹。

原来,这是一家名曰“川府火锅”的中餐馆举办开业庆典。

这一看阵势便知,此乃国内餐饮业老板在此投资的又一项目。

不用说,其目标客户,自然是锁定了这几年越来越多来印尼打拼的中国人,旨在慰籍这些异国他乡的中国胃,同时把生意做火起来。

前不久,大V老杜在其《干货:来印尼开中餐厅,看老板们怎么说》一文中披露:“目前在大雅加达特区,到底有多少中国人开的中餐馆?问过一个来印尼较久的餐馆老板,他说估计得有四百多家,就在他饭馆那一片就有70多家,吓我一跳。”

几天之后,老杜和几个朋友来笔者住处闲聊,说起这事儿,又把笔者吓了一跳。

老杜告之:“据权威人士纠正,我文中所言雅加达有四百多家中餐馆,数据太过保守。实际上,大大小小全算上,起码得有一千家以上,这还只是咱国人亲自来此开的,并不包括当地华人的各种餐厅。”

坦白讲,对于开餐馆,笔者是绝对的外行,也无意就该行业本身评头论足。雅加达作为千万人口级别的东南亚第一大都市,华人超过百万,加上不断涌入的中国人,民以食为天,食以味为先,中餐馆与日俱增也属正常。

之所以拿这个话题说事儿,其实是想透过现象看本质,解读一下雅加达中餐馆层出不穷的背后,分析一下国内民营经济的现状。

需要说明一点,雅加达虽大,却并非旅游城市,来印尼的中国游客,九成以上直奔巴厘岛。因此可以断定,凡是在巴厘岛以外印尼各地盘桓逗留的国人,除了政府和国企央企外派人员,九成以上都是为谋生创业而来。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这几年到印尼(也包括全世界其他地方)工作生活的中国人越来越多了。

或许正如我的朋友、诗人望西(王文振)在其“漂泊舞者之诗”公众号文中所言:“岁月流淌,接触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发现似乎每个人活得都没那么容易,而漂泊在外的人就多了一份不易,更别说我辈远在异国他乡的。漂泊海外,无论是表面光鲜的各色老板、投资者、专家学者,还是不同职业的打工者,心中总会比在国内的人总体多一些失落感。”

望西感叹:“每一个漂泊在外的人  都有一份难言之隐!

那么,如今的中国人为什么还要飘洋过海?

去年岁末,国内各大媒体或者社交网站按惯例,纷纷以最简练的语言,来概括过去一年带给每个人的强烈切身感受。对于2019年来说,很多人心目中的答案,或许真的像大陆官媒杂志《新周刊》所评选的年度汉字“南(难)”那样,直接变成一句网络调侃:“我太南了”,背后烛照的是整个中国现实的阴霾。

春江水暖鸭先知,时令不好雨加雪!相信国内很多民企大小老板,都在感受经济寒冬的凛冽。这种“凛冽”并不是遥远的风声,而是刺痛在身体上的划痕。

依笔者愚见,以我国幅员之广,人口之众,区域发展之不均衡,各种矛盾之复杂,社会治理难度之大,经济有所回落,似乎也是在所难免。

换一个国度闯天下,“新客”代代无穷期

1月7日,我在《谁是最可爱的人——我认识的几位来印尼打拼的中国同胞(之一)》文章里,已经说到,这几年有不少国人,当他们普遍感到在国内赚钱越来越难的时候,便打起精神,怀抱四方之志,义无反顾,前赴后继地闯荡到印尼来了,成为21世纪下南洋的“过番新客”。

一般而言,过番就是下南洋。华夏天朝虽然历史上苦难深重,战乱饥荒,动不动就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但始终认为大中华才是文明国度,海外都是野蛮未开化的生番之邦。所以从明清到民国,从官方到民间,都把老百姓去海外讨生活称为“过番”,把华侨叫做“番客”。直到大陆解放以后,人民群众在党的教育下,才把“过番”改为出国。现如今在笔者老家福清,仍有乡下人习惯把旅外乡亲称为番客。

从古代一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中国人下南洋都是坐船,七十年代至今改为坐飞机。笔者曾因好奇而探究,是什么推动着一代又一代中国人背井离乡,到异国打拼?
有学者说过,中国人一次又一次大规模迁徙南洋的背后,大抵上有三大原因:一是为战乱和天灾所迫;二是因为政治、经济的原因;三是由于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
在我看来,对大部分热衷于出国的中国人而言,之所以前赴后继,代代无穷期,还是上面总结的第三条因素最为主要——“过番”之路再苦再难,也挡不住国人追求美好生活的脚步。
时值今日,来印尼创业的“新客”,早已并非福建广东侨乡人士所“垄断”,几乎涵盖了中国各个省市。
单单笔者这几个月在雅加达接触的同胞,就不仅包括了北上广深、天津、重庆等一线直辖城市的白领阶层;也有山西、河北、河南、山东、安徽等中原内地的各种人物;还有不少操着湖南、湖北、四川、贵州、江西、广西等南方口音的专业人士;来自东三省黑土地的各种老板自然也少不了,甚至还有甘肃、青海大西北的画家和拉面师傅。
“有朋友会问,既然漂泊之路并不一定是一条潇洒自在的路,为什么还要选择漂泊呢?相信每一个远在异国的,都有他/她自己的故事,或长或短,或简单或曲折,都有不同的原因。”
友人望西分析:

有的是因为国内创业失败,无路可退,负债出国。有的是因为国内没有合适的工作,在海外找到这样的机会,这类人应该是大多数,在哪儿还不是"漂"呢?换个地方打工罢了,对很多人而言,漂在北上广深和漂在海外本质上也没太大区别,只是物理距离更远了些。

有的是因为国内产业转移,就跟着转出来了,比如跟着"一带一路"出来的。还有的是国内企业不好经营,转移到海外的,也算产业转移吧,加上投资其它行当的,这类企业主往往有条件把家人全带出来的。但笔者也认识几个老板只是自己在海外的。还有不少就直接在海外成家的,他们中不少后来会选择移民,但就算嫁到海外或者娶了海外的新娘,国内多数还是有亲人的。

当然,还有企业外派或者公职人员,这类人多数不会久留。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其它原因出国的(参见漂泊舞者之诗公众号《每一个漂泊在外的人  都有一份难言之隐》)。

综上所述,或感性,或理性,不乏灼见。笔者作为海外中国人一分子,原本也对近年来发生的诸般变化忧心忡忡。

但是,当我采访了几位比我年轻很多的同胞之后,从他们各自经历中,又一次深切感受到中国人骨子里那份无与伦比的韧劲与弹性;由此联想到,中国经济其实也有着同样的弹性和韧劲,这就足以让我们有信心保持审慎乐观,用不着太过沮丧。

我发现,这些来自三山五岳,没有体制依靠也不被政府呵护的同胞,无论属于哪个阶层,是否受过完整教育,有无一技之长,能来印尼打拼,最不缺的就是胆识。除此之外,他们所表现的不知疲倦的勤奋和忍耐,从不怨天尤人的进取心,自身难保,还乐于助人的善良,都让人叹为观止。

他(她)们在国内时,基本上都走过很多地方,不管什么地方,至少比印尼生活方便,然而考虑再三,还是鼓足勇气跨出国门,于是这南洋群岛就成为他们一生中最重要的人生驿站。

印尼并非美欧、加拿大或澳大利亚那样的发达国家,社会福利和公共设施比中国还差很多,大部分人的工资水平更是低的可怜。中国人来印尼,除了国企央企或大型民企外派的员工收入较高,其他人来此单打独斗,如果不是经商做生意或自己创业,根本无法维持生活。然而单打独斗又谈何容易!所有的困难都必须自己扛着!

所以这些人无论成功失败,每个人都经历过茫然失措、遍体鳞伤的黑暗时刻!

难能可贵的是,他们虽然饱尝了印尼的悲欢,但异国的磨难不仅没有消解他们的爱国心, 反而极大地增强了他们对祖国的凝聚力。这一点,在我认识的这些体制外同胞身上尤为明显。

我在钦佩之余,由此打消了悲观,并坚定地认为,在海内外,因为有无数这样中国人的存在,我们国家的经济就仍然充满了希望。历史的车轮有可能倒退一时,但终究不可能停止前行,已经体验过开放与相对宽松的中国人,说什么也不会再让什么人捆绑住手脚。

一时感慨,不免有些的议论,议论一多,不免违规。还是赶紧打住,接下来讲述几位同胞的事例,说一说他们在印尼的真实生活吧。

印尼中国人群像记

一、小老表丁永生(来印尼寻求发展刚过半年)

出国前,丁永生在家乡的油菜地。

两个月前,一个名叫“迷鸟归林”的网友请求加我微信,我通过验证,和他有了最初的对话:

“请问也是在印尼的中国人吗?可否自我介绍一下。”

“是的,我是江西的,在这里做河沙生意。”

“哦,怎么想到要加我呢?我不是生意人,也完全不懂沙子这个行当啊!”

“丁剑大哥,是这样的,我经常看您公众号文章。最主要我也姓丁,叫丁永生,很高兴能在印尼遇到一位本家大哥,很希望有机会和您认识……”

半个月后的一天,我和经营河沙的小丁,在雅加达北区的一家商场见面吃了顿饭,从此认识了这位为人诚恳,朴实热心的小老表。

丁永生是江西瑞金的客家人。

瑞金虽小,名气很大,别名“红色故都”。作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诞生地、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的出发地之一,瑞金称得上全中国最资深而典型的革命老区。

丁永生1979年出生,虽然年纪不大,却同瑞金大部分父老乡亲一样,政治觉悟与生俱来,对家乡的红色文化满怀自豪,从不说党和政府半个“不”字。

永生小时候生活在农村,环境所限,高中没毕业就出来闯荡,打工、做生意、开饭馆、为建筑工地供应砂石料、干过各种行当。凭借做事认真,吃苦耐劳,再加上聪明热情,丁永生渐渐积累了一些资本,成家立业,也交了不少朋友。

2016年,瑞金官方为落实中央最高领导人视察江西革命老区的指示,要把瑞金建成成全国红色旅游“一线”城市,打造红色信仰之都,提出“游红色故都、学红色历史、听红色故事、看红色旧址、唱红色歌谣“等各种口号,以此吸引五湖四海游人来这里朝拜红色圣地,拨动他们心底的情感之弦,激荡起血液里的红色基因。

丁永生原本在瑞金拥有一家中小规模的饭馆,主营“黄焖鸡汤锅”,开了十来年,生意还不错。在官方轰轰烈烈鼓励下,他决定响应政府号召,再投入资本,于2017年和几个朋友合股,新开了一座大型红色文化餐厅,命名为“苏区舌尖”。

该餐厅上下两层,面积1400平米,数十位员工一律身穿红军服装,可同时接待五六百个客人。

2017年八一前夕,瑞金红色旅游餐厅“苏区舌尖”开业时,丁永生(后排右一)与部分员工。

这家“苏区舌尖”开业已有两年半,尽管服务到位,菜品味道不错,价格也公道,但生意并不那么好做。原因在于,这几年国内革命老区的红色旅游项目一哄而上,旅游产品开发趋同现象严重,呈现形式大多以故居、纪念馆、塑像等为主,展示方式老套且创新能力不足;游客人数不少,却不像当初预想的那么多,况且大部分属于单位组织的游客,消费兴趣不大。瑞金的红色旅游也因此面临着可持续性挑战。

以丁永生他们的餐厅规模,每个月固定开支就得20多万,成本大,压力也大。在这种情况下,小丁和一帮商界小伙伴不得不琢磨其他出路。

2018年,丁永生听人介绍,在印尼偏远的巴布亚岛有很多金矿,去那里淘金十分赚钱。“我有朋友在巴布亚干这个项目,差不多每天能淘到一公斤左右的金砂,做的非常成功。我在他们鼓动下也想试一试,就和另外朋友共同投了一笔钱,购买了设备,请了一个工程师,让他去巴布亚领着当地员工,就在河床上开始挖沙淘金。”

结果干了将近一年,没有赚到大钱,本钱却亏了不少。同样条件下,别人每天能淘一公斤的金砂,小丁他们的工地只能淘到二两左右。丁永生在国内坐不住了,就把餐厅交给股东打理,又请了两个工程师,于2019年7月一起来到印尼。

他们先到雅加达,小丁想到自己也不懂淘金技术,去巴布亚也帮不上忙,不如叫两个工程师先过去看看,他一个人留在雅加达等消息。

“后来,这两个技术人员打电话告诉我,之所以淘金数量那么少,原来是第一次请的那个工程师水平不行,把机器的主要部件安反了,另外要想提高产量,机器必须更新换代,还得投入两百多万。我哪有这么多钱再投进去呢!这个项目只能不了了之。

可是我既然来了雅加达,也想在这里看看能不能做点别的。起初两个月,我在拉姑娜的公寓大楼租了一个房间,公寓的自来水是咸的,用来冲凉都不舒服。因为不认识什么人,又不会说印尼话,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门路。“

可能拉姑娜饭馆的桶装水也不过关,或者我不服水土,生病了,突然腰痛,我坚持了两天,后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睡也不能睡,只好咬牙出门找了一辆三轮车,比比划划让车夫载我去医院。三轮车带我转来转去一个多小时,终于找到医院,后来才发现医院其实离公寓小区还不到三百米。我也不能和车夫理论,只好给了一百千印尼盾(相当于50人民币)打发他。到医院后,还好遇到一位会讲中文的华人,请求他带我看医生,一检查才知道是急性尿结石,花了一条多(人民币七八百),开了几服药,回去一吃就好了。”

丁永生意识到,不能在拉姑娜再住下去了。他搬到雅加达北区海边的Baywalk公寓,一室一厅,拎包入住,一个月租金加水电相当人民币两千多,环境比拉姑娜好。他打算在这里长期住下去,但怎样才能找到发展的机会呢?

雅加达北区Baywalk公寓,至少住着几百名丁永生这样来印尼创业的中国年轻人。每当夜晚来临,小丁他们时常会坐在楼下小餐馆的露天小方桌前,或独自一人要两瓶啤酒,刷着手机默默喝完,或相互闲聊一番,成为抵抗无边寂寞的最好方式。
他当时在雅加达没有任何信息渠道,只能在每天去附近华人餐馆厅吃饭时候,发现有讲中文的食客,就在一旁微笑着凝神倾听,希望能够获得一些生意方面的线索,结果真给他遇到了一位彼此投缘的贵人老板李先生。

李先生五十多岁,印尼巴淡岛人。其家族企业在加里曼丹岛著名的卡江河畔拥有很大的沙场,同时拥有几条大型驳船和运输的车队,还有几个专用码头,可将河沙一条龙供应给各岛的建筑工地。

李老板感觉丁永生品行不错,是个踏实人,说话办事都很有分寸;又听说他早期在家乡从事过砂石料的行当,就决定帮帮这个中国小伙子。

李老板先是带着小丁跑了几个本人的混凝土搅拌站,都是他供沙的老客户。丁永生很快熟悉了供沙的的各个环节和业务流程,接着就自己联系中资企业,相当于担任了李老板公司供沙给中方搅拌站和建筑工地的代理商。

“李先生对我比较照顾,他的一条驳船每次可以运四千方的沙子到爪哇岛,我如果找到几百方的订单,李先生的船就捎带着把我订的河沙也运过来,再派汽车送到客户的搅拌站,也不收我的运费,使我跑订单比较有价格优势,从中可以赚些利润。”

丁永生请了一位客家华人陈先生,兼职做他的翻译和交通助理。

“陈大哥六十多岁,能讲国语和客家话。我每星期都要去五六十公里以外的芝卡朗推销河沙,那里有个中国工业园区,交通不大方便。陈大哥先骑摩托车载我到雅加达城区火车站,然后再和我一起坐市郊列车到芝卡朗。每次去了当天回不来,为了省钱,也不住旅馆,陈大哥就带我去他亲戚家里借宿一晚。后来,我也学会了用印尼手机打车软件,比较近的地方,或陈大哥有事不能送我,我就自己打摩的出门,慢慢的,订单就多了一点。我感到相对于国内,印尼做生意的空间更大一些,也有发展机会。我逐渐充满了信心。”

小丁天性善良,凡事肯出力,好帮忙。前些日子,就在他自身在这里懵懵懂懂,两眼一抹黑的时候,还热心帮助一位75岁的华人老奶奶找到了失联几十年的国内亲属。

那位名叫陈凤英华人老太住在雅加达,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丁永生。交谈中得知,在印尼出生长大的陈奶奶,祖籍广东平远县,她有个同胞大哥陈平西,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回国当了志愿军,参加抗美援朝,后在wg期间不幸去世。陈凤英早期与大哥及国内亲属有过书信来往,后来就失去了联系。陈奶奶是个孤寡老人,不曾回过中国,她晚年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找到大哥的儿女,在自己有生之年和祖国的亲人见上一面。

听罢陈奶奶的倾诉,令正在与家人饱尝思念之苦的丁永生感同身受,不禁流下热泪。他下决心要帮陈奶奶找到亲人了却夙愿。

“我回来马上发邮件给广东省陈氏宗亲会,请求协助查找老奶奶的亲人。梅州火车站有一位退休职工陈景明先生,是《客家陈氏文化》微信公众号的管理员。他看到这封信,马上写了一则《寻亲启事》发表在公众号上,同时联系了平远县陈氏宗亲会长陈永源。陈会长和本地宗亲陈干聪、陈可顺,还有一个平远人小李,热心帮助,提供线索,三天之内就找到了陈凤英老人的侄儿陈伟光等人。原来老奶奶的侄儿侄女都在广州、深圳等大城市工作,个个事业有成,有的还是国家干部或医学专家。”

几十年失散的亲人重新联系上了,大家都激动的不行。他们都加了小丁的微信,但是陈奶奶没有微信。为了让老人能和国内的亲人视频通话,丁永生连续几次坐摩托车去陈奶奶家里,打开自己的手机,让老人和侄儿侄女通过视频见了面,他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姑姑,表示春节期间就要来印尼看望老人家。丁永生为此倍感欣慰,能帮老人办成这件大事,他觉得比自己签了一张供应沙子的大订单还要高兴。

丁永生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都在瑞金,他没出国之前,一家人在一起非常和睦,曾获得瑞金市评选的“五好文明家庭”光荣称号。现在印尼,为了多跑些业务,也为了节省些路费,小丁今年春节没有回家过年,每天抽空和家人视频聊天就是他最开心的事情。

笔者前几天去采访小丁。晚上,我们在他公寓小区旁边海滨边走边聊。他告诉我,春节过了就去注册一个公司,可以开展更多业务。以后还打算在附近商场开一间牛肉汤小饭店,慢慢把生意做起来。

“我如果有能力,还会努力多做一些好事,积德行善总会有福报!在雅加达这半年我都遇到好人就是证明。”丁永生笑盈盈地说道,一双黑亮的眼睛在夜幕中闪着诚实的光芒。

二、川妹子蔡小英(来印尼打拼五个年头)

2016年,从未见识过大海的四川小妹蔡小英,第一次从雅加达乘坐印尼木制机动船,前往一个偏远小岛的中资企业镍矿工地推销混凝土添加剂。在海上来回颠簸四天四夜,终于拿下第一张订单。这是她在旅途中好奇地替印尼船老大掌舵时留影。

初识蔡小英,是双清物流老板李满意上个月组织的一场“铁狼杯中印尼足球争霸赛”上,这个看上去单薄瘦弱的女孩,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在看台上为大家分发矿泉水和冰淇淋,手脚勤快而表情文静。

当晚,率队夺冠的主办者李满意豪兴大发,宴请球员和嘉宾饭庄聚会,啤酒红酒管(印尼啤酒较贵,易拉罐一听也要3万多盾,相当人民币15元左右)。那帮球员壮汉个个海量,一个人二三十罐啤酒跟玩儿似的就倒进肚里。我在另外一桌惊奇地发现,那个志愿者女孩也在其中,神态自若地和几位球员对饮,啤的白的,来者不拒,多少杯喝下去面不改色。

我问李总,这个小姑娘是哪家公司的员工?真是一个豪饮的女酒仙!

“她叫蔡小英,是印尼中企奥克新公司的总经理,专门生产混凝土添加剂,手下管着几十号人!”李满意用称赞的口吻告诉我。

“不久前,在勿加西国家足球场举办的那场印尼中足联“圣诞杯”足球赛,就是这个蔡小英一手组织的。当时有中国中铁、格力、TCS、奥克新等四支球队杀进决赛,以其公司命名的奥克新队也夺得了冠军。”

自称骨灰级球迷的李满意,又如数家珍地补充说。

身穿足球运动服的蔡小英和她的奥克新球队,自信满满地走在勿加西国家足球场上。

“厉害啊!我还以为刚毕业的学生,原来是个小女强人。”我不禁对这个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姑娘生出几分敬意,并萌发了采访她的念头。

苦水泡大的小女孩

1989年,蔡小英出生在四川自贡市下面的一个山区县的农村。她家单独住在某个山坡上,离最近的邻居也要走一公里的山路。

小英上到小学四年级时,父母带着姐姐去了西藏一个铁路工地打工,只好让11岁的小英住在本村的邻居家里。爹妈不在身边,小英寄人篱下,总是受到邻居孩子的欺负。她和小伙伴一起玩耍,不论谁调皮惹事,邻居大人永远都是责骂小英,有时候甚至不让她吃饭。

父母偶尔会打电话回来,但那时全村唯一的电话设在村部,父母每回都要提前一个多小时先打给村长,然后由村长和村里其他人扯开嗓子,一个山头接一个山头地大声喊叫:蔡小英到村部接电话!小英最后听见了,赶紧沿着山路一溜小跑好几公,才能接到父母再次拨打的电话。

她在电话里哭着告诉父母,宁愿一个人住在自己家里,也不要再受邻居的欺负。妈妈也哭了:你才十岁的女娃儿,啷个自己住那么偏,不怕吗?没人煮饭,你会饿死。

小英倔强地说,我不怕,我会烧饭,照顾自己,只要奶奶有时间来看看就行。

小英的爷爷早逝,奶奶年轻时改嫁到别的村,虽然心疼这个孙女,却有心无力,只能几天过来一次,送米送菜,还有鸡蛋。

就这样,小英一个人守着山头上孤零零的一座茅屋直到上了初中。

“丁老师,你知道吗?我后来为啥那么喜欢戴手表,因为小时候家里连个闹钟也没有,我早晨上学害怕迟到,经常半夜醒来就不敢睡了,爬起来坐在屋里等着天亮就去上学。初中以后,我才想到让父母寄钱买了个闹钟,我恨透了不知道时间的日子,所以长大后就习惯时时刻刻戴着手表。“

小英笑着对笔者回忆往事,但突然间眼圈一红,心酸的泪水倏地涌满了眼眶。

要读高中了,父母终于回来,在家陪了小英一年,姐姐那时已经出嫁,小英总算再次感受到了父母在身边的呵护。

踏入社会,成为职场明星

高中一毕业,体谅到家里的经济状况,她没有报考大学,直接就去了市区打工。小英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中央空调清洗公司跑业务,工资只有八百块。做了两年,又到了重庆,辗转奔波,尝尽社会人情冷暖,但她也变得早早成熟,更加坚强,磨练成为十分能干的职场明星,并受到几位老板的赏识。

后来,蔡小英所在公司的三个股东决定投资两百五十万,在贵州上一个化工产品的新项目一一生产销售混凝土添加剂,并委派她全权负责筹办。

小英于是去了贵州。因为供应这种添加剂原料的企业叫奥克,小英觉得好听而又响亮,就给自己一手筹建的公司注册取名为奥克新,她当时并没有想到,这个诞生于贵州内地的公司,若干年后竟然成为在印尼中企建筑市场响当当的一个品牌。

蔡小英在贵州苦干两三年,替公司赚回本钱,有了利润。在此期间,她本人也结了婚,生了一个男孩,丈夫是其家乡的同学,也是她在公司跑业务的助手。

战印尼

再后来,这类企业在国内竞争愈发激烈,越来越难做,公司的几个股东人就想到要开拓一下海外市场,并把目标定在了印尼。

"老板们打算再投四百万到印尼建厂,问我愿不愿意来?我刚好也想换个环境,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2016年我和老公第一次来的时候,什么也不懂,连印尼的出租车也不会打,我在飞机上看到有能说中文的印尼华人,就赶紧和人家套近乎,下飞机后人家就把我们送到酒店。

我俩请了个翻译,租了一部汽车,前后跑了半个月,也没跑出什么结果,但我凭直觉认定印尼可以建厂,值得开拓发展。回去和老板们谈妥条件,夫妇俩就正式来到印尼。因为勿加西和芝卡朗那一带有比较大的中国工业园区和农业园区,中资企业不少,都在忙着建厂生产。我也把工厂开在芝卡朗,附近有一家五棱汽车厂,还有一家蒙牛奶制品工厂。”

我们一边报批各种手续,一边安装设备,刚投产时,工厂就我和老公加一个小工总共三个人。后来工人慢慢增加,他们上班时都叫我蔡总,下了班就叫我蔡姐,比我年纪大的也这样叫。这期间我还跑了一趟印度,考察了那里的行情,并从印度招聘了一位中国去的工程师,比我大十岁,负责公司的生产兼行政管理,也跟着员工叫我蔡姐。”

几个月之后吧,我去一个偏远小岛的中资企业的镍矿公司跑来了第一张订单。那个工地所在的小岛和爪哇岛隔着茫茫大海,坐船单程就要两天两夜,而且只有运货的轮船可以搭乘。本来是我和老公,还有一个华人小伙子翻译官一起过去,到了码头,翻译小伙看到是木制的那种船,说什么也不愿意去了。我和老公两个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船。你想我一个四川女孩子,从来都没有见过大海,心里当然也怕怕的,但如果不敢出门,公司前途在哪里!其实上船之后处处觉得新奇,再加上印尼人船长对我们挺友善的,也就不紧张了。”

第一次坐船出海的蔡小英与丈夫(右一)和印尼船老大夫妇。

正是这次出海远行,蔡小英为公司在印尼揽到了最初的业务。那家名为中国中冶印尼镍铁项目部的央企公司经过试验论证,对奥克新的混凝土添加剂十分认可,一订就是上千吨,镍矿工厂建设了两年,全部使用的添加剂都是奥克新公司他们供应的。蔡小英对这家大客户满怀感恩,一直保留着第一次上岛时拍摄的工地照片(见下图)。

在印尼这几年,蔡小英一个人长途跋涉出远门是家常便饭。2018年10月去苏拉威西莫洛瓦利镍矿工业园区出差,则成为她一生中最孤独焦虑的经历。

从雅加达到莫洛瓦利,先要坐好几个钟头的飞机,到印尼最东部的南苏拉威西省省会马卡萨(望加锡),然后换乘螺旋桨小飞机飞一两个钟头,到莫洛瓦利县的简易机场,再坐汽车五六个小时才能到达那里的中企镍矿园区。

蔡小英去偏远工地联系业务坐吊篮过河的留影。

那次出差,去的时候还算顺利,等蔡小英联系完业务回程时,却遇到意想不到的麻烦。

“我原本买好的从莫洛瓦利到马卡萨的机票是上午11点半,凌晨四点我就包租了一辆汽车从园区出发,当我一路颠簸五个小时,于上午九点半赶到莫洛瓦利机场时,才知道小飞机没有等我,半小时前已经飞走了。也许他们更改时间有发短信给我,可是我不懂印尼文,就蒙在鼓里。从莫洛瓦利飞往外地每天只有一个航班,飞机一走,机场工作人员就要关门回家了。更要命的是,那个简易机场好像一座仓库,建在荒郊野外,周边既不靠村也没有店。机场离有旅馆可以住宿的县城还有一个多小时车程,而且我包租的那辆汽车也开回去了。我急得想大哭一场,却欲哭无泪。”

位于荒郊野外的莫洛瓦利机场和简易公路。

工作人员为我改签了机票,同意我明天九点半再来乘那一班飞机。我只好打电话给镍矿园区,请他们通知送我的那个印尼人司机开回来,我再租他的车送我去莫洛瓦利县城。好不容易到了县城,我下车一看,整个城里好像只有一个旅馆,也只有我一个中国人。那回我真是害怕了,办好住宿手续,我进了房间就把门插上,从下午直到第二天早上司机来接我,我就没有开过门,房间里只有一瓶矿泉水和一包炸薯片,十几个小时我就靠吃喝这点东西捱了过去。”

人生就是在路上。其实在蔡小英心里,上述旅途中的困难不算什么,她来印尼这几年,还先后经历了经验不足上当受骗,被国人同行陷害,警察查封工厂,莫名其妙,三番五次被罚款等一系列人为伤害。但是她也得到过许多人真诚的扶持。

“因为种种原因,去年有段时间资金周转不灵,产品供应不上,工厂差点被我做死了。有两个印尼的韩国同行工厂老板和我素昧平生,却鼎力相助,把他们上百吨的货赊账给我应急,帮我度过难关。所以不管怎样,我都应该感恩生活……”

蔡小英与公司同仁宴请两位有恩于她的印尼韩国企业老板(一左一右)。

听着蔡小英慢声细语平静的叙述,望着她年轻的、充满朝气的脸庞,我的心里震惊而感动。我在想,她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丰富的职场拼搏的故事,即使今后还会遇到艰难险阻,她那永远灿烂的笑容和乐观精神,都将用不懈的奋斗完成人生壮丽的对话!

故事讲到这儿,稿子实在已经不短了,但我不能结束,因为本文最重要的一位主人公还没出场。我必须把这位个性极其突出,经历更加跌宕的“压轴”式人物写出来,才能给这篇文章画上一个句号。

三、南洋公社“大姐大””王敏筠(在印尼摸爬滚打十五年)

照片中哪一位是王敏筠?请各位定睛一看,最有神采的那位就是。

何为大姐大?

按照百度百科的解释:在人群中,尤其是女性当中比较有威望的人,能震慑住其他人的女性就叫“大姐大”。“大姐大”可以用在生活中的各个方面,任何圈子中都有属于这个圈子的“大姐大”。

比如中国女排女教头郎平,比如歌坛常青树那英,比如印尼政坛一姐梅加瓦蒂……以此类推,不一而足。

在印尼中国人圈子里,南洋公社创始人兼女掌门王敏筠,就是公认的大姐大。

用中新社记者林永传的话说,这位既有东北人的个头,更具有火辣、热情、直率的典型东北人性格的中国女性,还有一个很温暖的称呼——“雅加达敏姐”。

林永传在一篇广为流传的报道中这样写道:

得此称呼缘于热心助人。漂泊印尼15年,王敏筠亲身体验了异国他乡创业甚至是生存的艰难。前些年无奈看着一批批兴高采烈而来又垂头丧气而归的国人,咬牙坚持下来的她,终于迎来“一带一路”建设大好机遇时,便将事业的重心放在“为中国人服务”上,解国人在印尼打拼时的生活、工作之忧。

2014年,王敏筠创办了主要为印尼中国人提供服务的线上线下结合网络平台“南洋公社”,提供全中文网上查找、下单、支付,送货上门的衣食住行游等全方位服务。经过几年的充实、升级,做出了“有困难,找南洋”的口碑。

事业稳定后的这位“雅加达敏姐”,把很多时间花在帮助别人和组织集体公益活动上。

去年初,巴厘岛阿贡火山大爆发,大量中国游客被滞留当地机场,她带领团队第一时间赶到,帮助游客撤离;每逢中国年节,她都会到员工较多的中资企业,送饺子慰藉海外游子的思乡之情;凡是在印尼举办的有中国队员参赛的体育赛事,一片火热“中国红”啦啦队阵营中总能看到她忙碌的身影……

电视报道截图:2018年8月在印尼举办的第十八届亚运会男子1米板跳水决赛现场,王敏筠(前右一)发起并带领雅加达中国同胞啦啦队,为祖国跳水健儿欢呼加油。

王敏筠(中)与小姐妹在雅加达亚运会赛场看台上。

中新社作为面向海外的国家级官媒,这样称赞一位民间女性,至少说明王敏筠这位可亲可敬的大姐大,得到了同胞口碑与政府喉舌的双重认可。

无独有偶。另外一家来自王敏筠家乡的官方媒体“大连人民广播电台”,也在一篇《“雅加达敏姐”的酸甜人生》专题报道中,不吝赞美作了以下评述:

在印尼的中国人和华人圈里,这位雅加达敏姐不是小有名气,而是人气特旺。

想要采访这位敏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太忙,忙着自己越来越红火的生意,忙着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不仅是各种节日聚会,一般情况下,”雅加达敏姐“的业余时间都会出现在各种公益、慈善活动中,充当发起人的同时,自己也是投入最多的一个。

比如说带领队伍到老人院送东西,比如说协助组织雅加达大龄中国青年相亲会,比如说帮助华人母亲筹措医药费等等。用中国传媒界时下最常说的词表达,是典型的”KOL“,也叫大V,或者说网红。当然,“雅加达敏姐“不是靠着小V脸和大眼角搏出位的少女网红,而是一位热心、爱心、自信心集于一体的知心大姐,以人格魅力圈粉无数,同时也把自己的事业经营得风声水起。

”雅加达敏姐“热情开朗,拼搏努力,就像我们身边最常见的邻家大姐,你有事时招呼一声,她会不遗余力地帮你想办法、替你张罗事,而她自己又是独立自强的商界精英,可谓典型的 “中国好女人”。

大姐大是这样炼成的——王敏筠的心路历程和背后故事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本文列举的以上报道,可谓满满的正能量,但因为是官媒,习惯上只说振奋人心的一面,以致于主人公所展现的高风亮节,似乎有点难以置信。
事实上,在我对她的印象里,报道所言非虚,都是真实的,她就是这样的人。
当然很多人并不清楚,这位以能干热心著称的敏姐,在印尼奋斗十五年来,都经历了哪些心路历程的转变。
王敏筠老家大连,七零后,典型的北方人,最初的工作单位却是在南方的中国五矿湖南公司。
大约在2005年前后,中国人来印尼开始掀起各种找矿热潮,各路人马争先恐后,纷至沓来,王敏筠所在的湖南五矿也趁机杀入,准备大显身手。
敏姐是五矿的人,也随之来到印尼,属于第一批国企“走出去”下南洋的员工。
那时的敏姐还很年轻,身段苗条,活泼伶俐,是个标准的美人,她被安排在五矿雅加达办事处,专门负责接待国内公司高管、矿业大拿,以及各类前来投资的土豪大款。每天迎来送往,好吃好喝好玩,工作轻闲体面,外快非常多、油水特别大,自由度又高,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
“那帮人挥金如土,出手阔绰,我带人去机场接个机,把他们送到酒店,再领着去中餐馆吃顿饭,一个人的红包就是三千。有时十天半个月不到,我这手头就涨了十万八万的现款。哎哟妈呀!这钱不挣就来。当时年轻,在这种情况下头脑不膨胀才怪!"
没过几年,印尼政策收紧,控制矿产原材料出口,国企民企加华商和印尼官员,各种似是而非的投机者也都彼此忽悠的差不多了,开矿热退潮,淘金梦碎,极少数人赚的盆满钵满,更多的血本无归,只留下一地鸡毛。
湖南五矿也开始撒军。而王敏筠那几年得益于这个行业的虚假繁荣,在印尼混的风生水起,饱尝蜜糖,再加上她已喜欢上这个地方,流连忘返,说啥也不想回去了。
她干脆脱离了体制,自己开了一家保健品公司,并高薪聘请一位加里曼丹的华人担任总经理,经营虫草含片,很多华商大佬夜夜笙歌,追求精力旺盛,自然趋之若鹜,爽快掏银子。敏姐公司的生意貌似蒸蒸日上。

盛极必衰,从未有过的磨难已悄悄潜伏在她身边。

有一天,移民厅突然来人说我违法,把我给抓走了。我那时印尼语不行,违了什么法咱也不知道啊!反正我有钱,怕什么!大不了就是花几百条立马放人。

我让华人总经理帮着料理,没想到,过几天警察局又来人说我违法,把我给抓走了。我还是不在乎,又花了几百条再放出来。

呃一一下个月,移民厅又来了再把我抓走,又要罚款,我就不干了,不交,就关在铁窗里,最后还是交了才出来。反正那一年多,移民厅、警察局轮番来找我麻烦,就是各种罚!你不认帐就关你l!最倒霉的时候,一个月抓了我四次。

我真急眼了,最后一次在警察局,我用两手把他们的玻璃全砸烂了,我的两只手被玻璃碴子扎得血乎淋啦的,警察看见全都捂眼睛。你们关吧!姐就TMD不要命了!咳,警察怕出大事,赶快把我放了。以致于后来,我跟那帮警察移民厅的家伙全都熟透了,他们不抓我,我有时候还自己去,他们一见是我,赶快捂眼睛:哇嘟!那个不怕死的中国依普(太太)又来了,你走吧,别在这儿呆着。我不走,他们还泡最好的咖啡招待我。”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我没犯法,之所以隔三差五抓我,原来是我请的那个华人总经理背后搞鬼捅刀子,专门和警察勾结想把我赶回中国,他好独吞公司资产。那么好!我发誓只要不被打死,我绝不离开印尼。我也不能让那个蛇蝎心肠的总经理好过喽!倾家荡产也要教训他,最后终于把他关进监狱,让他知道害人的下场。

官司打完了,我也没钱了,怎么办?在中国城开个饺子馆,每天安慰中国人的胃。老板们吃了一碗饺子,拿五万盾结账,我不要,算我敏姐请客。老板不好意思,又拿二十万盾悄悄放在盘子下面。哈!既然这么大方,那我就收啦。

餐厅开了一段时间,又因为合伙人撤股等等原因关张了。但此时的王敏筠,经过几番大起大落,在这异国生活的熔炉里,已经变成了一粒”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的铜豌豆。

正是她身上蕴藏的这种”打不死的小强“精神,为其引来了一位真正懂她、欣赏她,志趣相投、能力互补的华人姐妹。

这位被王敏筠视为人生贵人的华人女士林姐,是一位法律专家,家族亦有实力背景,在处理政商关系方面得心应手,人脉深厚。此人气质不俗,一副福相,更兼两目似电,炯炯有神。她看中了王敏筠的坚强乐观,大气豪爽,是个会做事也能担事的人,于是主动向她伸出援手,从此成为她事业上的后盾和新的合伙人。

2020年除夕夜,敏姐和林姐在南洋公社组织举办的首届印尼华侨华人春晚联欢会上。

2014年,王敏筠在雅加达迎来了真正意义上事业的转折点,她成立了南洋公社,与志同道合的朋友组建了新的团队。

由超市演变而成的“南洋公社”,实际上是打造了一个综合性的生活服务体系,主要针对在印尼的中国公司和中国人。这种在国内叫“020”的产物,在印尼几乎没有。从最早的生鲜直供、外卖点餐,发展到物流货运、旅游服务,再到商业信息沙龙、当地法务咨询办理,几乎涵盖了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

中国人来印尼过日子,日常最需要的就是中国食材,要么不知道去哪里买菜,要么没有时间买菜,而且语言不通,各种不便,南洋公社的出现,极大填补了这个空白。客户可以直接到他们的超市,从烟酒饮料到老干妈辣酱,凡是中国人在当地找不到的,在“南洋公社”一定能找到;最方便的是,可以在网上下单,南洋公社马上通过快递把菜送到客户家里。果然没过多久,南洋公社的生意就火的不得了,每天都能接到几百张订单。

“那两年,把我忙的——每天从早到晚,一刻也闲不来。夜里11点才能把所有单子处理完,账目弄清楚,上床睡两三个小时,凌晨三点半,爬起来就得直奔蔬菜批发市场,每天都看到雅加达早晨四点初升的太阳。这么个干法,钱是挣来了,但时间一长,人实在太累,吃不消,所以后来我就把食材和蔬菜的业务,连同积累的客户转让给别人做了,南洋公社着重线上线下批发烟酒,给几家大型中资企业,同时开展其他服务。这样我也就有时间多做点公益,组织有关社会活动,觉得人生更有意义。

2020年1月24日。王敏筠又组织了首届印尼华人华侨春节联欢晚会,请来300多名在印尼工作、学习没能回国过年的中国人开联欢会、吃年夜饭。这是她在给跟随父母来现场的小朋友分发过年红包。

“是什么原因?让你变成一个印尼中国同胞的热心大姐,操心费力,乐此不疲。而且爱国心爆棚,越来越狂热。”我问王敏筠。

本来我性格就有热心的一面。后来回想自己前些年遭遇种种打击,吃亏上当,孤独无助的那段日子,我就想,哎呀,当时要有现在的敏姐这样一个人,能依靠一下该有多好!如今我有能力了,为什么不能为那些到印尼初学乍练,需要帮助的同胞多做一点事呢?

至于爱国心,我原来其实没多少概念。前年印尼开亚运会,羽毛球比赛已经开打了,我听说,中国羽毛球队成绩不大理想,现场几乎没有中国观众给加油,就有点坐不住了。自己在印尼打拼了十几年,还是头一次遇见体育代表团来到眼前,就觉得是自家的亲人来了,总不能连个热乎气都没有,咱东北大妞的性子,就是不能冷着家里人。所以我和几个朋友三天就组织了一个四百多中国人的啦啦队,采购服装、国旗、助威棒,给咱们国家的运动员加油。现场看到一片中国红,我心里瞬间就燃烧起来了,升国旗的时候,我哭了……

其实大部中国人都和我一样,在海外时间越长,就越爱咱们的国家。你看去年国庆节,我们组织雅加达中国人集体收看大阅兵,电视里队列一开过来,那些老爷们还不是个个哭的眼泪哗哗的。”

2019年十一国庆节,王敏筠组织雅加达中国同胞共同庆祝祖国生日。图为她邀请几位在印尼工作的中国同胞一起上台切生日蛋糕。(中新社图片 )

在此借用“摇滚君”先生的一句话:

“黑暗多让人咬牙切齿,光明就多让人热泪盈眶。

寻梦爪哇海,心怀故国情。这篇本号开办以来所发的最长文,也凝结着笔者与所有在印尼打拼的中国人的共同情感。

春节临近,诸事繁多,我于腊月二十八开始写这篇公众号,断断续续,筋疲力尽,写完之后,已是大年初一凌晨(第一次发表四小时后,因文中有关议论被平台封闭,按照伟人所说名言:“犯了错误不要紧,改了就是好同志”,笔者虚心修改,再发出时又到年初二凌晨。

此时此刻,雅加达不过节的印尼人,包括除夕夜守岁的中国同胞都已睡了。街头的灯火已经熄灭,海上的朝阳还没有露头。

而远在海的那边,这几年多灾多难的祖国,正在经受抗击异常凶猛的“冠状病毒”的考验。我在心里祈祷,这场战役能在人间大爱、无远弗及的阳光照煦下,尽早取得最终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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