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建民

  1939 -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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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学院法语系；1965年到1971年曾为毛泽东、周恩来等老一辈党和国家领导人担任过法语翻译；1971年成为中国驻联合国首批代表团工作人员。

在50多年的外交生涯中，历任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参赞，中国驻比利时使馆、驻欧共体使团政务参赞，外交部新闻司司长及发言人，中国驻荷兰大使，中国常驻联合国日内瓦办事处和瑞士其他国际组织代表、大使，中国驻法国大使，外交学院院长，中国国际关系学会常务副会长，全国政协外事委员会副主任、国际展览局主席等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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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

正文

 三、具体操作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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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上半年的形势

使馆在这个问题上要提出意见，必须充分考虑到2003年上半年的国际形势和中法关系的最新动态。

2003年3月20日，美国发动了伊拉克战争。此前，法国总统希拉克、外长德维尔潘在各种场合，包括在联合国安理会上都坚决反对美国对伊动武，甚至威胁要在安理会上使用否决权。为挫败美国拟争取安理会允许授权动武的企图，法国在安理会非常任理事国中开展了大量的工作，美国人十分恼火。美国和法国公开相互指责，伊拉克战争使美法关系陷入了低谷。中国是不赞成动武的，但是反对美国动武站在第一线的是法国、德国和俄罗斯等国。

2003年4月25日，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东门外广场举行仪式，欢迎来访的法国总理拉法兰。

2003年上半年，中国国内爆发了“非典”危机，一时间，许多原定访华的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纷纷推迟或取消对华访问。法国总理拉法兰原定于2003年4月25日访华，拉法兰访华是否能够如期进行，成为国内关注的一个问题。国内希望他能够如期访华，也要求使馆做些工作。经过工作，拉法兰决定如期访华。胡主席和温家宝总理与拉法兰谈得很好。

2

使馆通过书面和口头

向国内陈述了应当与会的理由

驻法使馆于2003年1月向国内转达了希拉克总统邀请中国国家主席与会的信息。此后，我向到巴黎访问的一些领导同志介绍了埃维昂会议的情况，并陈述了中国应当出席的理由。2003年3月，我回国出席全国政协会议时，也利用这个机会向外交部和中央的领导汇报了情况。

2003年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年份。中国政府换届；3月20日，美国发动了对伊拉克的战争；4月，中国国内爆发了“非典”危机。所以，直到4月下旬，国内没有回复使馆胡主席是否出席埃维昂对话会。

2003年4月，外交部领导召开各司司长会议，讨论埃维昂对话会问题。会上有两种意见，一种主张不参加，一种主张参加。外交部也征询驻法使馆的意见，使馆向国内陈述了应当出席对话会的三条理由：

第一，南北对话峰会的主题是发展问题。发展是当今世界面临的两大问题之一。胡主席应普京总统的邀请，将出席5月底在圣彼得堡举行的建市300周年的纪念活动。如果会后相当一部分领导人出席埃维昂会议，中国不出席，这会造成中国不关心南北问题的印象，不符合我国的一贯政策。

第二，中法关系很好。中国在“非典”危机期间需要法国支持，法国总理拉法兰如期访华。举行埃维昂领导人会议，法方也需要中国的支持。“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

第三，新任国家主席需要国际社会的了解。国家主席易人是一件大事，随着中国与外部世界相互依存关系的提升，国际社会需要了解胡主席这个相对较新的面孔。参加埃维昂南北领导人对话峰会，为国际社会了解胡主席提供了一个绝好的机会。因为与会国家的人口、GDP和对外贸易都占到全球的80%，这是一批在全球很有分量的国家。领导人间直接接触对增进相互了解至关重要。

2003年4月23日，我为了陪同拉法兰总理访华提前回到国内，见到了李肇星部长。他高兴地对我说，使馆提出的建议非常好，如果国内的“非典”危机不再恶化的话，胡主席将出席埃维昂会议。

4月25日，拉法兰总理访华，先后与温总理、胡主席进行了会谈。胡主席当面向拉法兰总理表示，如果“非典”危机不出现新的恶化，他将出席埃维昂峰会。拉法兰很高兴。

3

胡主席出席埃维昂对话会议

取得了极大的成功

埃维昂是法国境内日内瓦湖畔的一座小城市。胡主席于上午9点一刻从洛桑乘摆渡船去埃维昂，到晚上8点多钟返回洛桑，在埃维昂市停留了不到12个小时。胡主席在会上第一个发言，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希拉克总统十分感谢胡主席对会议成功所作出的贡献。

胡主席在埃维昂与各方进行了广泛的接触。

希拉克亲自到码头去接的就只有胡主席，这是非常破例的。胡主席与会是对法国很大的支持，希拉克非常高兴。据说他是提前一刻钟到达码头的。接了胡主席，希拉克与胡主席同车赴宾馆会谈，双方谈得很好。

2003年6月1日，胡主席在埃维昂会议上。

到了中午，有一个酒会。因为埃维昂是在法国领土上，我作为大使得全程陪同，所以除会议外的活动我都参加了。这个过程中，我听到：

1

布什对胡主席说：“‘SARS’ for you is a test.You passed the test.”

胡主席回答：“危机还没有过去，我们要很慎重、很认真地对待它。”

2

布莱尔见了胡主席就说：“媒体的炒作不得了，当年英国发生疯牛病时，到英国的旅游者人数大幅下降，好像到英国吸一口气就会得疯牛病！”布莱尔这么说也是对我们的一种理解。

3

发展中国家的领导人如阿尔及利亚总统布特弗利卡对胡主席说：“当年我们为独立而斗争的时候，大国当中只有中国支持过我们。我们的战士穿的衣服都是中国援助的，我们阿尔及利亚人永志不忘！”这话讲得有点儿动感情了。

胡主席马上回答：“1971年恢复中国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你们是带头的！我们中国人永志不忘！”

1971年联大就此问题辩论的时候，正是时任阿尔及利亚外长的布特弗利卡坐镇啊！熟悉历史的人知道，当时主张恢复中国在联合国合法席位的有“两阿提案”，即阿尔巴尼亚和阿尔及利亚提案，实际上作用大的是后者。胡主席的回答让布特弗利卡高兴极了。

1970年我就认识布特弗利卡，当时见面的时候没有英文翻译，布特弗利卡英文也不行，我给他们当法文翻译。

后来我听到有一些领导人评价胡主席的时候说“the right man”。你想想看，这么一批全球有分量的领导人说新出现在世界舞台上的中国国家主席是“right man”，这会对中国带来多大的好处。3月18日，胡主席就任。6月1日，两个多月，国际上就觉得是“right man”，这很重要啊！对一个领导人的评价，不是光看你的简历、看你每天的讲话，还要跟你直接接触，看看这个人行不行。我觉得这是个很大的收获，证实了我们使馆原来的一个判断：领导人在这种场合出现，很重要。

 四、启 示  

1

要有全局意识

使馆要提出一项关系到全局的建议，必须要有全局意识，所谓全局意识应包含以下三个层面：

第一个层面是全球层面。2003年国际上压倒一切的问题是伊拉克战争。法国坚决反对动武，主张和平解决。这反映了法国和欧洲的良知，也反映了全世界绝大多数人的意见。美法两国在伊拉克战争上争吵激烈，这本质上反映了单边主义和多边主义的较量。

第二个层面是中法关系的层面。中法两国关系很好，需要相互支持。

第三个层面是中国国内的层面。政府换届叠加“非典”。“非典”危机是中国突如其来的一场危机，举国上下在中央的指导下战胜了这场危机。中国的事情需要世界了解，世界要了解中国，也需要了解中国新的国家主席。把三个层面结合起来，就能够把握全局，提出好的建议。

2

找准使馆的位置

发挥使馆的作用

使馆是中国派出的驻外机构，不是决策机构，使馆主要的责任是调查研究、沟通中外、提出建议。由于驻外使馆处于中国外交的第一线，对双方的情况比较了解，其建议往往得到最高领导人的注意和重视。

使馆的另外一项作用就是沟通中外双方。胡主席出席八国集团峰会是第一次，而八国集团会议排座次是按照领导人任职的先后。排座次是一个礼宾问题，这里面很有讲究，也很微妙。使馆根据国内的指示与法方进行了良好的沟通，突出了两点：一是中国是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二是中国是第一次出席八国峰会。

法方对胡主席座次的安排是经过精心考虑的，在八国领导人峰会上有两次排座位：一次是吃饭（对话会主要是通过午餐会来进行的），胡主席的左手边是布什总统，右手边是普京总统；第二次是照相，胡主席右手边是布什总统，左手边是瑞士联邦主席库什班。国内对这样一个安排是满意的。

- 未完待续 -

文字 | 《外交案例》吴建民著（出版于2007年）

图片 | 网络

编辑 | 走近外交 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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